一
鼠雀谷会盟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那场荒唐会议所催生的第一个“成果”。
攻打霍邑,便迅速被提上了日程。
按照盟约(或者说争吵的结果),首次攻坚重任,落在了新获“四票议权”、急于证明自己仍是反隋中坚力量的李密身上。
李密麾下新投的谋士“殇”,主动请缨,愿立军令状,率军为盟军拿下这关中门户!
李密,正需一场胜仗来稳固自己在联盟中的地位,自然应允,拔给殇六万兵马,其中多为原瓦岗旧部,亦掺杂了部分王世充的残兵,成分复杂,士气不一。
其余盟侯,则各怀心思地作壁上观,或盼其成功以便跟进攫利,或望其失败好看笑话。
二
霍邑城下,战云密布。
守将宋老生,虽非当世顶尖名将,却也是隋军中有名的悍勇沉稳之将。
他深知霍邑战略地位之重要,早已将城池经营得铁桶一般。
城墙加固,壕沟深掘,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准备充足,五万府兵虽非全是百战精锐,但依托坚城,据守之势已成。
殇率军抵达,并未急于攻城。
他首先做的,是派出大量斥候,仔细勘察霍邑周边地形,特别是汾水河道、附近山峦的每一个细节。
同时,他严令各部安营扎寨,深沟高垒,做出长期围困的架势。
殇下令,每夜分派数十支百人规模的小队,轮番逼近霍邑城墙,佯作攻城。
却不真正接战,只是擂鼓呐喊,发射火箭,虚张声势。
一旦城上守军被惊动,全力戒备,这些小队便迅速撤退,消失在黑暗中。
如此一连三夜,霍邑守军被折腾得疲惫不堪,精神高度紧张。
宋老生心知这是疲兵之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下令士卒分批休息,严加警戒,苦不堪言。
城下“隋军”此时已是叛军的大营,却稳如泰山,养精蓄锐。
第四日白天,殇终于发动了第一次真正的试探性进攻。
数千兵马扛着简陋的云梯,在箭雨掩护下冲向城墙。战斗激烈但短暂,殇军在丢下数百具尸体后便果断撤退。
宋老生站在城头,眉头紧锁。
他感觉对方的进攻缺乏决死的意志,更像是在……测试守军的反应速度和防御弱点。
殇通过这次试探,清晰地评估了守军的抵抗强度和装备水平,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城中守军已被之前的夜袭搞得有些疲惫和焦躁。
三
又过了两日,殇突然集中全部投石机和强弩,对霍邑南城发动了猛烈至极的轰击!
巨石如雨,弩箭遮天,南城墙垛多处被毁,守军被压制得抬不起头。
“敌军主攻南城!速调预备队增援!”
宋老生判断对方要总攻了,立刻将手中最精锐的预备队调往南城。
然而,就在南城打得热火朝天之时,霍邑东门方向,一支约五千人的精锐步兵(主要由原瓦岗悍卒组成),在殇的亲自指挥下,借着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逼近!
他们人人衔枚,马蹄包布,动作迅捷如狐。直到距离城墙不足百步,才突然发起冲锋!云梯、钩索瞬间架起,精锐死士口衔利刃,蜂拥攀城!
东城守军兵力相对薄弱,且注意力都被南城的激战吸引,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短短一刻钟,便有数十名殇军登上了城头,与守军展开惨烈肉搏!
城头告急的烽火和警锣凄厉响起!
宋老生闻讯大惊,立刻意识到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南城是佯攻!
他急忙下令从南城抽调兵力火速增援东城。
然而,军令传达、部队调动需要时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殇军的攻势却诡异地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那些原本勇猛无比的先登死士,仿佛后劲不足,未能迅速扩大突破口,反而被反应过来的守军逐渐压缩、包围在城头一小块区域。
这正是殇的刻意控制!
他既要展示强大的攻击力,给李密和盟军看,又不能真的迅速破城。
他需要给宋老生反应和调兵的时间,将战斗拖入消耗战,同时……执行更深的计划。
四
就在东城激战正酣,宋老生焦头烂额之际,更糟糕的消息传来了!
一支约两千人的“隋军骑兵”,打着河东郡的旗号,突然从汾水下游方向疾驰而来,直扑霍邑西门!
他们衣甲鲜明,气势汹汹,声称是奉皇甫无逸通守之命,前来增援霍邑!
守西门的军官不疑有他,见是自家援军,大喜过望,急忙下令开门放入。
然而,这支“援军”刚一进城,立刻暴起发难!
为首将领一刀砍翻守门军官,纵火焚烧城门洞,并疯狂砍杀周围守军!
与此同时,城外远处烟尘大作,仿佛有大批殇军正趁机掩杀过来!
“不好!中计了!西门失守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守军中蔓延开来!
宋老生得到消息,如遭雷击!
东城未平,西门又破?哪里来的这么多敌军?皇甫无逸的援军?怎么可能毫无征兆?他脑中一片混乱。
这支所谓的“河东援军”,自然是暗中的粟末地灰影与明面上的鬼谷道“合作”的杰作!
鬼谷道,合作的是李密!
鬼谷道负责提供隋军旗号、衣甲和情报,甚至可能安排了内应;而殇则利用灰影的力量,抽调了军中绝对忠诚的死士,执行这次致命的欺诈行动。
双方目的不同却暂时一致:鬼谷道要制造最大混乱,让霍邑之战变得惨烈,最好两败俱伤;而殇,则要制造一个让宋老生不得不考虑撤退的“绝境”。
五
此刻,霍邑城内已陷入一片混乱。
东城还在血战,西门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
军心浮动,谣言四起,有说潼关已破的,有说隋廷朝堂无首混乱的……
宋老生站在衙署前,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噩耗,看着城中升起的滚滚黑烟,心如刀绞。
他是一名忠勇的将领,但并非不知变通的愚将。继续死守,面对内外夹击、军心溃散的危局,很可能全军覆没,霍邑照样守不住。
而霍邑若失,下一个挡在叛军面前的坚城就是……
他猛地想起出征前,卫王杨子灿曾秘密召见他,面授机宜:
“宋将军,霍邑重地,能守则守。然事若不可为,当以保全将士为要,退守绛郡、河东,与皇甫无逸、元文都形成新的防线,依城而战,纵深防御,挫敌锐气,待机反攻……切记,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当时他还不甚理解,如今想来,卫王竟是早已预见到今日之局?
“存人失地……”
宋老生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决绝之色。他猛地抬头,下令道:
“传令!东城、南城部队,交替掩护,向城内收缩!打开北门!所有部队,有序撤离霍邑,退往绛郡!本将亲自断后!”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意味着放弃战略要地。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或许是保存有生力量、避免全军覆没的唯一选择。
于是,当殇军主力终于突破东城,并“击退”了那支神秘的“河东援军”(实则死士们见目的达到,放了几把火后便趁乱溜走了),冲入城内时,发现隋军主力已从北门撤走,只留下小股断后部队和满城的狼藉。
殇立即下令“追击”,但追出十里便“受阻”于宋老生亲自指挥的断后部队的顽强阻击,遂“无奈”收兵,巩固城防。
霍邑,就这样以一种充满戏剧性、双方都宣称达到目的的方式,“易主”了。
六
捷报传回鼠雀谷盟军大营,李密欣喜若狂,抚掌大笑:
“殇先生真乃吾之张良陈平也!首战告捷,大涨我军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