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涌策马,赶回安邑,直奔墓区。此时的安邑刚刚经历一场急雨,天空正要放晴,又被暮色所笼罩。
回想在秦国那许多年,二老定是无比煎熬,死后又无子女守孝,年近八旬的交涌老泪纵横。他卸下轭首、轭角,由老马去吃草,自己孤坐坟前,揉着已然吃力的双腿,毫无顾忌地倾诉。“......瓶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母亲,儿不孝。”
“涌儿,涌儿。”
“母亲。”
“啊?怎么?”
“我——我想知道,您有没有中意的?”
“中意的?什么?啊,有,有,尚未和她家人讲,不过呢,他父亲与你父相熟。”
“是谁?”
“虞人,杜家。”
“母亲,这算相熟?”
“哎呀,对头也算熟呀,再者说,现在已经缓和多了。”
“好吧。”
“你坐,你坐,我慢慢讲。虞人一子三女,就这个小女儿最受宠,也最可人。你见过的,那时她才六岁。”
“啊——”
“有印象了?”
“没有。”
“她可是个好孩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好吧,我归来后见一见。”
“好啊,好。”
交涌抹了抹泪,长叹一声。
他对父亲的模样有些模糊,能够忆起来的还是少年时的教诲。“子曰:‘勿欺也,而犯之。’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忽然,记忆中闪过“上章”二字,这是儿时背诵的内容,还因屡次说错而被父亲训斥过。“......上章、重光、玄黓、昭阳;困顿、赤奋若、摄提格、单阏......”啊,原来如此。
“父亲,父亲!我终于......”兴奋之时忘记身后水塘,交涌一脚踏上,顿时心生郁闷。可仅仅过了一瞬,便又生出古怪表情,近似悲伤却含喜悦。“泥!泥封的简。朝父留给我的!儿女成人后再行拆开!唉,连孙辈都快有了,恐怕早已耽误了吧。”交涌急忙叩首,上马,向城门奔去。
赶在城门关闭前入了城,交涌匆匆回到翟府,凭借模糊的记忆,在仓房的墙壁里挖出了朝父的秘简。打开一瞧,竟然是朝父自己在越国的经历。他耐心地拼凑起散乱、模糊的竹片,只可惜齐字与晋字差异较大,甚至其中可能掺杂了吴地的文字。交涌不敢胡乱猜测。等不及回到安陵,次日一早,交涌前往集市,寻找识字的齐商。临近正午,交涌方才如愿以偿。
越国竟有大阳人!泰氏,竟然真的还在。不,不会是泰氏,否则怎会帮助朝父?一定是苏氏。可是涉并未讲他有族人在越国呀,或许是逃难过去的?交涌翻开另一篇。桦的刺青?蛇头!难道与双环蛇首短剑有关?会不会是巧合?真有如此巧的事情吗?看来,朝父并不清楚,或者不愿承认。当年以为朝父郁郁寡欢,多半是由于那不争气的兄长,现在看来,另有隐情。桦的后人仍在越国吗?她会提供更多的答案吗?
“涌儿啊,君臣仁德一心、百姓安居乐业,亦为战力,可称文战力。”
“为何?”
“耕种、织布、守城皆需人力,与其消灭敌人,不如吸引敌人归附。敌人是兵士,更是农夫,敌国之女亦可生儿育女。”
“朝父,倘若定要杀敌,如何才能胜利?”
“作战要服从于战前制定的方略,不能实现最终目标的胜利,只是徒劳。”
“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