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定论,人要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可要是顺起来,走着路天上也掉馅饼。就拿琳娜家来说,这两年的日子就像吹气球,眼看着就鼓了起来。
先是琳娜爸爸到乡里信用社办事,事没办成,出门的时候迎头碰上一个衣履光鲜的汉子,俩人本来都错过去了,又同时回过头来,两眼放光地一块喊:
“程竹竿?”
“王油条?”
“程竹竿”是琳娜爸爸,自然不是本名,却比本名还响亮。
琳娜爸爸瘦、长、细,二十啷当岁在部队落下这个绰号,一直叫到头发花白也没改掉。自从有了四个孩子,日子越来越难,麻杆似的长腰就深深地弯下去,已经衬不上这个称呼,倒像一只大虾。
“王油条”是琳娜爸爸的战友,俩人在军区当兵的时候一块到面馆吃拉面不给钱,一块到老乡地里偷西瓜,一块在文化课考试的时候往卷子上滴满墨水糊弄人……
王油条原名周久耕,山西太原人,因为干什么总比别人慢半拍,磨头的绰号就由琳娜爸爸这里叫开了。
当初程竹竿复员回老家,王油条却转了志愿兵,倒一本正经地学起了文化。二人开始还有书信往来,后来琳娜爸爸嫌老央人写信麻烦,日子久了也就断了。
两人当下你擂我一拳,我捶你一下的闹到了酒馆。三杯酒下肚,琳娜爸爸才晓得,原来,王油条现在是本乡信用社的主任,走马上任不过三天,家安在县城。王油条也惦记着老战友是这一带的人,本想安顿好了再慢慢寻,没想到在这里碰上。
两人聊着,喝着,感叹着,恍惚间又回到了在部队的时光。
那天,琳娜爸爸大后晌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家,嘴里还“浪里格楞,浪里格楞”地哼着小曲,步子都走不稳了。琳娜妈气得直嚷嚷:“作死啊?喝这么多酒回来!你倒有闲心,钱贷回来没有?”
琳娜爸爸从怀里掏出一卷钞票,闭着眼睛扔给女人:
“拿去!不……呃……不许说贷。老子以后像城里人一样,呃,按月……按月给你拿钱回来……呃……”
琳娜妈攥着钞票,两眼放光,又喜又惊:
“当家的,从哪弄来这么多钱?不是借的难道是偷的?你可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喔!”
女人到底胆小,想吃山芋又怕烫手。
“呃……女人家,懂什么!风水……轮流转……轮,呃,也轮到老子了……哈哈哈,宝珠……宝珠……晚上,把徐三儿叫来,老子,老子跟……呃,跟他,喝两盅……”
“喝!喝!喝!刚弄点钱还没捂热就往外散,照你这个作劲儿也是过路财神!”
女人还在说,眼睛却盯着那卷钱。
琳娜爸爸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呼”的打起鼾来。
埋怨归埋怨,女人还是喜滋滋地去准备。手里的钞票硬是被她来来回回点了四五遍,才小心的缝在贴身裤头里。
晚上,琳娜放学回家,就看到爸爸和徐三儿先生盘腿坐在炕头,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口,“嗞溜,嗞溜”地喝老酒,还聊得分外热乎。“清清放学啦?饿了吧?快过来吃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