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的目光从巨大的地图上收回,重新落座。
他的手指在铺着天鹅绒的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如同时间的钟摆,正在为这个庞大的帝国倒数计时。
“李龙,将淮西、忠武、武宁三镇的沙盘模型调出来,进行兵祸推演。”
“是!校长。”
李龙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稳无波,不带丝毫情感。
就见他的全息投影身躯眼睛谢出一道光束,投射在房间中央,在地面上瞬间构建起一幅精细无比的三维立体光影沙盘。
山川、河流、城池、村庄,甚至是每一条主要的官道与乡间小径,都以惊人的细节呈现在眼前。
“设定变量一:吴元济在淮西起兵,兵力五万,以蔡州为中心,向周边州县辐射式攻击,目标是切断江淮漕运。”
“变量二:朝廷反应,命神策军及周边藩镇出兵平叛,总兵力预估在十二万至十五万之间。”
“变量三:吐突承璀璨在神策军内部暗中作梗,拖延粮草,散播谣言,制造混乱。”
李龙迅速输入指令,光影沙盘上立刻出现了无数个代表军队的红色与蓝色光点。
红色的光点代表着吴元济的叛军,蓝色的则代表朝廷的平叛大军。
推演开始。
红色的光点如同一滴墨水滴入清水,迅速向四周扩散。它们沿着官道,扑向一座座防备空虚的城池。
光影沙盘上,那些代表村庄的微小光点,在红色浪潮的席卷下,成片成片地黯淡下去,象征着被战火吞噬,百姓流离失所。
紧接着,蓝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开始集结,但速度明显滞后。
它们之间协调不畅,甚至有几支代表周边藩镇的蓝色光点在边境线上徘徊不前,显然是在观望局势,保存实力。
“暂停。”李唐的声音响起。
光影的流动瞬间凝固。
“将平民伤亡、财产损失、以及对江淮漕运的影响数据化,显示出来。”
沙盘一侧,一排排猩红的数字和曲线图浮现出来,清晰地展示着这场兵乱可能造成的灾难性后果。
“仅仅推演了三个月,流民已超过五十万,漕运中断,洛阳和长安的粮价将至少上涨五倍。这场仗如果打上一年,整个中原腹地将元气大伤,甚至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民变。”
李龙用他那毫无感情的语调,陈述着一个足以让任何帝王心惊肉跳的即将发生的大事件。
李唐静静地看着那些冰冷的数字。
李纯想要削藩,这是大唐中兴的必经之路,他对此表示支持。但他绝不希望,这条路是用数百万无辜百姓的骸骨铺就的。
传统的平叛战争,就是一场残酷的消耗战。朝廷与叛军反复拉锯,受苦的永远是夹在中间的百姓。
像吴元济这类藩镇军阀,其军纪败坏,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是家常便饭,他们根本不在乎治下民众的死活。
“吴元济不是蠢人。”
李唐缓缓开口,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
“他很清楚,一旦朝廷下定决心,仅凭淮西一镇之力,断无获胜的可能。他之所以敢反,无非是心存侥幸,认为朝廷内部掣肘重重,周边藩镇会作壁上观,甚至暗中支持。”
“他赌的是朝廷没有速战速决的能力,赌的是可以将战事拖延下去,最终迫使朝廷妥协,承认其割据地位。就像他的祖父李希烈一样。”
说完,李唐站起身,踱步到沙盘前,俯瞰着这片光影构成的山河,喃喃自语道:
“所以,我们的战术目标,不是帮助朝廷去打赢这场仗,而是要从根源上,掐断吴元济‘拖下去’的任何可能性。”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了代表叛军核心——蔡州城的光点上。
“我要让这场叛乱,在一个月内,就彻底失去悬念。”
李龙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快速计算着这个目标的可能性:
“校长,以朝廷军队的动员效率和指挥体系,一个月内平定淮西,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
“除非我们出手。”
李唐接过了话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冷笑着说道:
“但不是出兵。李纯的猜忌心很重,他既想借西北的势,又怕引狼入室。他绝不会允许我的军队踏入中原一步。”
“所以,我们要用另一种方式。”
李唐的目光转向李龙:“还记得我们当初对付回鹘汗国的手段吗?”
李龙立刻明白了:“经济绞杀与信息瘫痪。”
“不错。”李唐点头,“吴元济的蔡州军,其根基是什么?是淮西的赋税,是与周边州县的贸易,是那些在背后支持他的世家门阀提供的钱粮。”
“传令观星台,我要在半个月内,让淮西境内所有与叛军有关的钱庄、粮行、盐铁商铺,全部陷入瘫痪。通过我们掌控的商路,大量倾销粮食和盐铁,冲击淮西物价,让吴元济的战争税收不上来。”
“同时,将我们早已策反的那些官员、将领名单,‘不经意’地泄露给吴元济的心腹。我要让他内部生乱,人人自危,互相猜忌。”
“最重要的一点。”
李唐的语气变得低沉而有力:
“我要吴元济的粮道。观星台必须绘制出他所有运粮路线,精确到每一条小路。我们不需要派大军去截断,只需要一支精锐的小分队,用我们特制的好东西,在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李唐的脑海中已经清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