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船山书院的另一侧。
一片由青砖绿瓦构成的仿古庭院群中,几个身份特殊的“留学生”,也正在进行着一场属于他们的讨论。
这里是专门为大唐、吐蕃、回鹘、阿拔斯等各方势力派来的“质子”或“使节团子弟”准备的居所,名为“四方馆”。
庭院的石亭内,大唐皇长孙李桓,正一脸烦躁地将手中的《几何原本》摔在石桌上。
“什么直线、圆、三角形!孤乃大唐储君之子,来此是为学习西北王府的强军治国之道,不是来学这些匠人之术的!”
十三岁的少年,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傲慢与焦虑。
在他对面,坐着几位年龄稍长的青年。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面容轮廓深刻,正是阿拔斯王朝的王子马蒙。
他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用一口流利的汉话说道:
“李桓殿下稍安勿-躁。西北王府有言,‘数学是科学的皇后’。我们现在所见的一切,无论是那能日行千里的铁车,还是那能翱翔天际的飞艇,其根基,皆在于此。看不懂这些,又何谈学习他们的强军治国之道?”
马蒙的语气虽然平和,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智慧与隐忍的光芒。
他不像李桓那般浮躁,而是以一种近乎贪婪的姿态,吸收着在西北王府接触到的一切新知识。
他敏锐地意识到,一种全新的、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体系,正在这片土地上悄然成型。
谁能率先掌握这套体系的底层逻辑,谁就能在未来的世界格局中,占据绝对的主动。
“马蒙王子所言极是。”
另一位身穿华贵丝绸,面容俊朗,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优越感的青年开口了。他是太原王氏的嫡系子弟,王崇文。
“我等世家子弟,自幼饱读经史子集,讲究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这西北王府,却将格物、算学列为万学之本,实在是……本末倒置。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搞清楚他们这套东西的虚实,方可揭开西北王府的真正秘密。”
坐在王崇文身旁的,是来自范阳卢氏的卢思明。
他为人方正,颇有君子之风,此刻皱眉道:“崇文兄此言差矣。我观这船山书院之学风,严谨务实,颇有古风。王爷以科技立身,以工业强国,短短数年,便造出如此盛景。此等经天纬地之才,其所推崇之学问,必有其深刻道理。我等应当虚心求教,而非心怀偏见。”
亭子角落里,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穿着吐蕃贵族服饰的青年,一直沉默地盘坐着,手中捻着一串佛珠。
他便是吐蕃赞普赤德松赞的长子,藏玛王子。
听到众人的争论,他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洪亮如钟:
“道理?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西北王府的道理,就刻在他们的枪炮之上!我亲眼见过,一轮齐射,我吐蕃最勇猛的甲士,便如麦子般倒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高深的佛法,再华丽的辞藻,都显得苍白无力。我来这里,就是要搞清楚,那种‘力量’,究竟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
藏玛的话,简单粗暴,却直指核心,让亭内的气氛为之一凝。
是啊,无论他们抱着何种目的,怀着何种心态,他们来到这里,最终都是为了探寻李唐那身不可思议力量的秘密。
只是,他们很快就失望地发现,船山书院,虽然是西北的知识圣殿,但教授的,大多是基础理论。
所有涉及到核心技术与军事应用的部分,都被严格限制在西北军政大学、西北国防大学以及格物院的内部。
而那些地方,别说是他们这些“外人”,就连大部分西北王府治下的普通民众,都没有资格进入。
他们就像是站在一座巨大宝库的门口,能看到宝库的宏伟壮丽,却始终无法窥见其中最珍贵的宝藏。
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煎熬,让这些天之骄子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
“无力感,是促使他们思考的第一步。”
王府行营的书房中,李唐看着全息屏幕上,由靖安司实时传送回来的,关于四方馆内众人讨论的画面和声音记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 ?觉的弧度。
他身前的巨大全息沙盘,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西北地形图。
无数条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数据流,在沙盘上空交织、流动,勾勒出一幅复杂无比的社会运行模型。
人口增长曲线、粮食产量预测、工业产值指数、技术研发进度条……
每一个参数,都代表着他治下这片庞大领地的某一具体方面。
而他的工作,就是像一个最精密的棋手,调动和配置所有资源,确保整个系统,能够按照他设定的轨道,高效、稳定地运行。
站在他身旁的,赫然是武威郡王郭昕。
这位饱经风霜的老将军,如今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在西北王府的角色。他早已不再将李唐仅仅视为一个“王爷”,在他心中,李唐的智慧与手段,已经近乎于“道”。
“王爷,您将这些各方势力的精英子弟,都集中在船山书院,就不怕他们学到了我们的本事,将来反过来对付我们吗?”
郭昕看着屏幕上那些神情各异的“质子”,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