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还捧着杯子,因为病中无力,族长也没有松手,而是用手指捏着水杯,免得他失手打翻。
廖星火努力用力气把水杯完全拽到了自己手里,男人一开始没有松手,后来大概是察觉到了,这才松手,手却也没有移走,而是虚虚地接着。
廖星火愈发从他这些细微的举动中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可以自由放肆的气息。
“……我想吃家乡菜。”他小声地说,“我吃不惯这里的菜,也不想喝粥,不想吃馒头,不想吃辣菜,也不喜欢口味特别重的菜。”
族长简洁回答:“好。”
廖星火小心瞅了他好几眼,又喝了两口水,继续道:“我现在睡的床太硬了,枕头也不够软,床帐不透气,屋里还有点黑,晚上不想要人守夜,床边有人我会害怕。”
族长回:“我知道了。”
廖星火再次喝了两口水:“院子里的树不好闻,我喜欢果树,还要养两只鸟,要会说话的那种。”
“可以。”
廖星火愈发大胆,捧着杯水说了半天,总算是将自己这一旬来的不满与委屈说了个遍,族长无一不应,说到最后,饶是挑剔如廖星火也没有不满之处了。
不,还有一处。
“……我在家里的时候,每晚睡前娘亲都会给我念游记。”说着,他的眼睛又开始水汪汪了起来,也不知他哪里那么多眼泪。
族长将手帕递给他,见他胡乱往脸上擦,把眼睛擦得通红,不由手指微动,却没动作。
“这里也有书房,书房里什么书都有,挑些你感兴趣的,让他们念给你听。”
这里的“他们”指的就是在正院伺候的下人了。
廖星火本来都要点头了,忽而想起临行时母亲的教诲,犹豫一瞬,抓住了族长的衣袖。
“你念给我听,好不好……”
少年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就继续哭”的架势,族长只是想了一下,衣袖就被抓着晃了晃,他就只得应下了。
廖星火这才露出了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与之前的沉默小心,委屈病弱比起来,这个笑容显得尤为可贵,格外来之不易。
族长终于暗自松了口气。
·
三日后,张海源带着修好的狸奴木雕再一次来到正院,一进来就被震惊到了。
短短三天,这里几乎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古朴沉肃的院子像是被注入了什么格外活泼鲜亮的东西,又像是拭去一层尘一样,整个院子都亮堂灵动了起来。
院子里只有一棵五人环抱不住的大树是张海源唯一觉得眼熟的东西,此刻也有两人在那里悬挂秋千,旁边还挂了几串风铃,随着微风吹拂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张海源想不出这里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几乎有些茫然地被引到堂屋。
此时已是初春,还穿得严严实实的少君抱着手炉从屏风后走了过来,下巴似乎比张海源三日前见到的还要瘦削些,眼神却灵动自然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