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品级只差一级,但两位公公的权力地位无疑有着天壤之别,且藩王府的宦官几乎不可能跳出这个圈子去往内廷二十四衙门。
除非是藩王能有幸继承大统,藩王府的宦官才有可能鱼跃龙门,比如永乐帝和嘉靖帝便是如此。
而杨公公讥讽挖苦曹公公的两句话有两层深意,其中他说曹公公曾是桂王府的审理副,难怪如此公正不阿。
这言外之意便是讥讽曹公公一个藩王府的从六品审理副根本上不了台面,偏偏还在与杨公公这位正五品的提督光禄太监之谈判中‘装腔作势’。
杨公公又说桂王爷移驾广西时居然没带上曹公公,可惜了。
这话则是在挖苦曹公公只是个不受桂王爷待见的小宦官,否则桂王爷移驾广西为何不带上他?
当曹公公听杨公公说这番讥讽挖苦之话,他已是难掩愤怒之色。
不过也只数息之后,曹公公的神情便恢复如常。
他并未正面回答杨公公,而是朝北边拱了拱手,以崇慕的口吻说道:‘听闻崇祯帝在煤山自缢时,身边只有秉笔太监王承恩,且王公公自缢殉主!’
随后曹公公疑惑地问杨公公:‘正所谓主辱臣死,不知杨主使可晓得,当时京城的尚膳监等二十四衙门的公公们为何不追随先帝而去?’
“妙!”孔不贰、吕兴、冯姒和卢苇听大帅唐世勋说到这儿不禁拍手赞道。
而在下午参加了谈判汇报会的于青青和贾霆昭亦面露笑意,两人对曹公公无疑是极为认可的。
唐世勋续道,要说曹公公的反问可谓绵里藏针,且这根‘针’极其犀利而又烫手。
因此杨公公当时虽色变却又警惕地闭口不语,这个问题很不好答,若一言不慎恐会给他带来极大的麻烦。
要知道在谈判现场除了双方的谈判使与各自的秘书,双方还有专门的会议记录官。
而朝廷使团的记录官有两人,一个是礼部的,另一个是内廷‘印绶监’的典簿鲁公公。
这印绶监的职责为掌古今通集库、文书档案及铁券、诰敕等,此乃清水衙门,且那鲁公公不过是个正六品的典簿官。
但是,鲁公公与杨公公不是一路人,亦即是说鲁公公并非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的人。
虽然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权力最大且素有‘内相’之称,但司礼监内还有一名提督太监、以及数名秉笔太监与随堂太监。
弘光朝廷的司礼监亦是如此,且韩赞周虽因‘定策之功’而坐上掌印之位,但他并非弘光帝朱由崧的‘旧人’。
而在弘光朝司礼监有六位秉笔太监,其中排名第一的秉笔太监名叫卢九德,这位才是弘光帝信任的‘旧人’,也是韩赞周最为忌惮的头号劲敌。
那负责谈判记录的鲁公公便是秉笔太监卢九德的人,也是杨公公在整个使团中最为警惕的人。
若杨公公不慎说了些不忠不义之词,鲁公公一旦回到南京城必然会告诉卢九德,那可是会上达天听的!到时韩赞周也保不了他。
毕竟,内廷二十四衙门的竞争比外臣更为残酷激烈。
杨公公好不容易爬到尚膳监的提督光禄太监之位,且还被韩赞周力挺为出使楚军的使团正使。
若此次与楚军的谈判达到朝廷预期,那他回去后必然能更进一步,但前提是他没有因说错话做错事而被记录官鲁公公给‘记在心里’。
因此,曹公公那番有关崇祯帝自缢的问话涉及了忠义,这在宦官体系当中无疑是最为敏感的话题之一,杨公公是断然不会‘接招’的。
“这些阉人简直比三姑六婆的小九九还多哩!”卢苇这时揉着太阳穴笑叹道。
虽然她很喜欢听大帅说话,但她可是骑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她的确是强打精神在开会。
随即卢苇疑惑地看着唐世勋:“大帅,您对二十四衙门的情况怎如此熟悉?为何卑职不晓得哩?”
这话无疑有些不讲规矩,但却又说进了众人的心里边去。
因为有关南直隶的诸多情报大多是由薛正与薛刚、吴杏林、倪夫人等通过郑罡的军情五科传回,且这些情报内容在肃卫本部与枢密司皆有存档。
可枢密司长孔不贰与副司长冯姒、卢苇、吕兴皆未看到有关宦官如此详实的内情。
于青青和贾霆昭的脑海里则顿时浮现了一个人,兵部右侍郎阮大铖之女阮丽珍!
只有常居江南的官宦子弟才有可能对南京城的事儿如此清楚,也才会对宦官制度和派系也如此熟悉。
否则,谁能想到朝廷使团的记录官鲁公公,会是内廷的二号人物卢九德的人?
于青青有些吃味的暗忖,看来,那阮丽珍在昨个凌晨对大帅很是坦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