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堂,杂货仓。
练二娘走到长凳旁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拍着身旁空位说道:“站着看多累呀,过来这里坐下,给你留位置了。”
云天行站在堆放有各类账册的高几旁,低头翻阅粮册,随口道:“不累。”
练二娘嫣然一笑,道:“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云天行没有接话。
练二娘自觉无趣,将烟嘴儿凑到嘴边,深深咂了一口,吐着烟气说道:“同天会在巴蜀全境下了通告,严禁任何商户或个人与我们云门进行贸易,现在买卖全部断绝,别说油盐酱醋这些生活必需品,就是去买一匹布,一问是云门的人,人家都不肯卖。刚才我路过后厨,见老窦挥舞着烧火棍在那里胡骂,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出去打酒,那卖酒的知道他是云门的人,死活不肯卖给他。他气不过,就骂了人家一顿。那卖酒的是家族生意,一嗓子喊出来五六个婆娘,把老窦围起来,指着鼻子骂了一个多时辰。老窦孤军奋战,又上了年纪,骂不过人家,败回阵来。这老头酒瘾很大,无一日不饮酒。如今酒没吃到,反吃了一肚子气,没处宣泄,正自个儿在那里胡骂呢。”
云天行笑了笑,道:“这位老人家的厉害,我可是亲身领教过的。昨日我去医馆寻包神医,他老人家恰好也在那儿。我看他一直翻白眼,还以为他眼睛有毛病,就偷偷问丁玲,老窦得的是什么病,怎么一直翻白眼?丁玲说老窦没病,翻白眼只是他表达不满的一种方式。丁玲还偷偷跟我说,老窦对别人不这样,只有在见到我的时候才会翻白眼。我当时就纳闷了,我又没惹他,干嘛对我翻白眼?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是我害他没酒喝,他不敢当面骂我,所以才对我翻白眼。”指尖拈起泛黄的纸张,翻到下一页,又笑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现在老窦骂的那些人里,应该有我。”
练二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门主所料确实不差。”
云天行一咬牙,一跺脚道:“这老头子果然在骂我!”
练二娘捂着心口,笑得花枝乱颤,道:“门主别生气,你在老窦骂的那些人里只排第二位。”
云天行好奇道:“谁排第一?”
练二娘含笑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大名鼎鼎的孔老夫子。”
云天行皱眉道:“这跟孔老夫子有什么关系?”
练二娘清了清嗓子,道:“门主有所不知,老窦年轻的时候可是有大志向的。他家境贫寒,为了能够考取功名,白天替人家放牛,晚上头悬梁锥刺股,自研儒家经典二十多年,结果连个秀才都没考中,成了远近闻名的笑柄。他不堪其辱,一怒之下,把好不容易从别人那里抄来的儒家典籍全扯碎了。自此不正衣冠,厌恶礼乐,鄙视天下儒生,更是把孔老夫子列为了头号大敌。不论骂谁,他总会把孔老夫子捎带着一起骂。说起来,门主能少挨一些骂,还多亏了孔老夫子。”
云天行哭笑不得,道:“感谢孔老夫子替我挡灾。”
两人正说着,吴英雄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见练二娘身旁有空位,一屁股坐下,道:“先容我喘口气。”
练二娘站起身来,捏着鼻子后退了两步,道:“浑身汗臭气,你多久没洗澡了?”
吴英雄没好气道:“老子忙得连饭都没工夫吃,哪还有时间洗澡?谁像你,整天游神一样到处闲晃,居然还嫌弃别人!你又不给老子摸,洗得再白净有屁用!”
吴英雄嘴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练二娘早就习以为常,嗔道:“废话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慌成这样?是不是同天会又采取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