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知道就好。”朱老七痛的蛋疼,催促道,“医官呢,怎么还不来?”
“臣这就去催!”
“有定邦在呢,我这里不需要你管。你去报丧,就跪在左光斗身侧,哭给他看!哭给所有人看!”
“是,是,臣这就去!”
朱常瀛嘱咐道,“这是战争,没有硝烟的战争,你死我活,瀛州的未来,甚至整个大明的未来都握在你我手中!这出戏要唱好,别弄砸了!”
“是,臣明白,臣知道应该怎么做!”
“好,去吧!”
说完,朱常瀛缓缓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
血流的不多,痛感也可以忍受,但脑袋有些晕晕乎乎,胸闷欲呕,这特么是真病了。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做大事而惜身,那就什么也做不成!
姚定邦跪在朱常瀛身侧,拳头紧握,默不作声。
他腰间有刀怀中有枪,但此时此地却无处施展,满腔愤懑。
天寿山去往京城官道上,四辆马车鱼贯而行,锦衣卫士开道,随从前呼后拥。
车是新式马车,其中一辆尤为宽大,富丽堂皇,雍容气派。这辆马车乃津门特制贡品,皇帝御赐时任首辅方从哲的。
即便车厢宽大,但四人同坐也稍显拥挤。
兵部尚书黄嘉善一脸愁容,“方兄,殿下气势凌人,我等想要争辩几句也没有机会,此事难办了。”
“难办也要办!”一向优柔寡断的大明首辅态度异常决绝,“宗藩不能掌军,这是常制,百年未有。一旦破例,我等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户部尚书李汝华点头附和,“是啊,这样的奏本呈给陛下,那些喉舌又要闹了,谁扛得住?口水也能将我等淹死!”
“那怎的办?”杨镐急切道,“辽东本就欠饷,军需又迟迟不能发运,我去如何能服众?而陛下又催促甚急!”
“京甫,你不要急!”方从哲说道,“我等前来寻瀛王商议,本是劝瀛王殿下顾念大局,以国事为重。若殿下首肯,大家面上都好看。如今看,是我等天真了。此时此刻也别无它法,唯有上书陛下圣裁。只要能得偿所愿,便得罪瀛王殿下,我亦无怨无悔。几位,你们的意思呢?”
李汝华淡淡道,“我早说如此了,偏你非要来自找责骂。”
“是啊,来与不来,瀛王殿下早已视我等如仇寇。”黄嘉善自嘲道,“有那份《宗藩移民策》在,我们又怎可能在殿下面前讨到好处。不知你们感受到没有,瀛王殿下有杀气啊。”
对此,方从哲不以为意,甚至略感慷慨悲壮。
“为了中兴大明,便是粉身碎骨,老夫也甘之如饴!”
几人正聊的兴起,队伍忽然大乱,数匹高头大马竟然从队伍后头直接冲撞,马上人手中皮鞭挥舞,呼喝叫骂。
首辅仪仗,这特么也有人敢闯?
几位老倌正在疑惑间,一锦衣卫士掀开车帘,神色慌张。
“几位老大人,是瀛王殿下的人!”
“嚣张!跋扈!”户部尚书李汝华面泛怒容,“京畿重地,天子脚下,便如此目空一切,肆无忌惮,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啊!”
黄嘉善亦是大为惊愕,但转瞬却含笑抚须,似是吃了槟榔顺气丸。
“天意啊,天意如此,让他们闯,最好将咱们的车也拆了!”
说话间,后队已然大乱,原本紧凑的队伍被马队冲击的七零八落,人喊马嘶,哭爹喊娘的不成样子。
马车停下,几位老倌鱼贯下车,并排站在官道正中,抚平官袍绶带,昂首挺胸,一副慷慨就义模样。
他们故作淡然,却吓坏了护卫兵丁,里三层外三层将几人围将起来。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首辅仪仗也敢冲撞?”
带队锦衣百户惊怒,手握刀柄对着打马赶来的谭国兴怒吼。
谭国兴马鞭点指那百户。
“我乃瀛王府人,让开道路,莫要阻我赶路,耽误了大事,你吃罪不起!”
“什么事也不能冲撞首辅大人仪仗!”
“好好好!一会有你好瞧!”
谭国兴打马前行几步,对着几位老倌摇摇拱手。
“几位老大人,我家殿下性命危在旦夕,我正赶去京城请医,烦请几位让开道路,给我家殿下一条活路!”
说着,谭国兴跳下战马,扑通一声跪下就给几位老倌磕头,脑袋触底,邦邦作响。
“什么?你说什么?”
方从哲惊呼,不只他呆若木鸡,在场所有人都似中了定身咒。
“你方才说瀛王殿下怎的了?”
“殿下他.....殿下他挥刀自尽了!”
“啊!”
方从哲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得亏护卫发现及时,拼命阻拦,人虽保下了,但伤势颇重。我急着去请医,冒犯几位老大人,见谅!”
“殿下他还活着?”
“是!”
“为何啊,这是为何啊,殿下为何要自寻短见?”
“我也不知,几位老大人走后,我家殿下便神不守舍,浑浑噩噩的。我倒要问问几位老大人,到底对我家殿下做了什么?”
“你你,你胡说!”
方从哲眼前再次一黑,只觉天雷滚滚,瘫软在地。
何止他一人瞠目结舌,在场人无不震惊,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惧,大恐惧!
天大的屎盆子扣下来,谁也接不住啊。
谭国兴哪里管他们,起身上马,抽出腰刀前指。
“敢阻我者,杀!”
此时此刻,再没有无谓争执,队伍自动让开道路,谭国兴催马扬长而去。
滚滚烟尘中,方从哲踉跄爬起,急的跳脚。
“快,快,马车掉头,去皇陵!”
兵部尚书黄嘉善:“不可能啊,方才殿下一切如常,怎就突然要自戕呢?”
户部尚书李汝华:“天爷啊,这是要我等三族陪葬么?我就说不来,你们偏要来。黄泥掉裤裆,怎洗的干净?”
方从哲:“说这些有甚用,且去看看瀛王殿下伤情再做计较。”
马车掉头,几个老倌被人扶着上车,杨镐却一把拽住方从哲衣袖。
“方相,那京城呢?我等要有所准备啊,不然王府家丁红口白牙乱说一通,我等麻烦就大了。”
“是,是,京甫你说的极有道理。”方从哲将目光移向李汝华,“茂夫,你速速回京求见陛下,莫令圣上被人蒙蔽。”
“好!”李汝华又叫过杨镐,“京甫随我一起回京,瀛王殿下此举蹊跷,我恐一人应付不来。”
夕阳余晖下的端门拉出长长的身影,跪在门前的绿袍官员被两名同僚扶起,身形虚浮却面容坚毅,引得御道两侧尽是赞许欣赏目光。
文人风骨,大明脊梁,吾辈之楷模!
这一刻,历史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