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他须每日吃,一日两粒,这么久以来从未断过。此刻他忽然从未有过的懊恼,他何时需要靠这些东西活着了?一把将那小太监手里的药瓶打翻了,转身回了营帐。
立时,那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
“慢着!”
不知道为何,那声音细腻坚决,透着三分急切,听得他浑身一颤。
他居然有些猜到了她的意图,退兵这话,张庆宇已经不是说过一次两次。直到他放了狠话,谁再提,立即杀无赦。
此刻,他未转身,脚步未停,快步进了帐。
不是怕她会同样说出退兵的话,而是怕他会莫名其妙地就这样答应了。那个人,不知为何,他不想拒绝。
帐外人未走。
温婉坚定的声音响起,“若是皇上不肯见我,我就跪在这里,直到皇上肯见我为止!”
一个瓷碗从帐内飞出,狠狠摔在地上,“大胆!一介刁民竟敢要挟朕!”
碎片溅开,不大不小的一片白瓷掠过额头,留下浅浅血色的划痕。
张庆宇见了,忙道,“苏姑娘,你的伤---”
苏娴摆摆手,“不碍事。”随即冷笑,冲营帐道,“我是刁民?苏娴不才,只救人不杀人。不似皇上,心念一动便要柏越举国性命,殊不知,谁才当得起这个刁字!”
易飞起身上前,递给苏娴一方白巾。血液蜿蜿蜒蜒,终是缓缓留下来,苏娴谢过易飞,在白巾上印上一条血印。
猛地,营帐似被一阵风刮开,从里面闪出一个人影,带着凛冽气势而来。苏娴虽是跪在地上,足尖用力一点,腾身而起,迅速后退,灵巧闪开。
苏娴站定,直视梁远臻,“怎么,皇上还想再杀我几次?”
梁远臻不意她能如此迅速避开,此刻垂手而立,目光落在她的额角。虽然已经擦拭过,可还是有血渗出来。
地上散落的白巾上,隐隐可见细长的红色血迹。
苏娴又道,“若是苏娴一命,能换皇上退兵,饶过柏越子民。那么,就请皇上动手吧!”
苏娴甚至已经做好了在接他一掌的准备。谁知,梁远臻只是缓缓捡起地上印着她血迹的白色方巾。
他缓缓走到她跟前,右臂始终垂着,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微微甩动。在苏娴看来,此刻的他,竟然显得有些步履蹒跚。
他抬起手,却在碰到她伤口前半寸处停住。
“疼吗?”
就像她也曾望着他肩上的伤,低声开口,“当时,一定很疼。”
苏娴打开他的手,“多谢皇上关切,一介刁民,疼又如何?皇上可曾问过,那些人头落地的人,他们是不是会疼,还有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他们是不是已经疼到麻木?”
收回手,只一瞬,梁远臻便恢复了之前的冷漠神色。
他转过身,只留一个背影给苏娴,“若要我退兵也行,你随我入宫。”
苏娴轻嗤,“皇上三宫六院还嫌不够?是不是只要是个女人,但凡皇上看上了,就要收入后宫!”语气不善,不知她是在气什么。
这皇上和苏娴的对话,听得张庆宇和易飞冷汗涔涔。他二人这几年伴驾左右,还未见过谁敢这样跟皇上说话,就是他是梁王的时候也是说一不二指挥千军万马的。像这般公然忤逆他的人,还真是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