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笑道:“挑一个最能憋住笑的人吧。”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暗,抵挡住第四波攻势,首领命令手下集合。
趁众人不备,首领一声令下,十六名兵士组成牡阵,冲破正面的围堵,在洛舍门前开辟出一片空地。很快,两名兵士将一具满脸是血的尸首拖了出来。欢呼声传来,更多人则在交头接耳。首领扔下兵器,猛地趴在尸首身上痛哭:“兄弟啊,兄弟啊。你们杀死了我的兄弟,定要你们以血还血!”其他兵士纷纷扔下兵器,面向尸首下跪、哭嚎,郑邑人渐渐围了上来。此时,一名兵士高举双臂,大喊:“快去寻巫,招魂吧。”其他兵士顺势齐声,“招魂吧——招魂吧——招魂吧——”声音有抑有扬,夹杂着抽泣和哀嚎。
接着,除首领外的其余兵士,慢慢退到洛舍门旁,彻底挡住了民众的视线。待兵士散开,鹊已端坐门外。头戴面具,向天仰视,身着圆领素袍,袖长近地,双手大开。忽然间,空中乌云压过,与城外高山连一体,如困兽之笼一般。遥远雷声迫近,风摇树叶作响。众人屏气凝神,翘首跂踵。首领再次呼号,招魂声又起,交涌、交时还有交煦从鹊的身后出现,腾空跃下,以鹊为中心尽情起舞,又以《蜡辞》为律放声高唱。兵士们纷纷大喊:“她是巫,她是巫!”此时,民众的嘈杂渐息,石块落地声不绝于耳。
待周围安静,鹊儿缓缓抬手,首领立刻从尸首身上扒下战衣,双手递到鹊的面前。鹊挑起战衣,面向北方,拉长声调连呼三声死者的名字。之后,又将战衣投入事先备好的竹笼。“魂啊回来吧!何必离开你的躯体,舍弃你安乐的住处?恶鬼野兽洪水地动,遇上凶险实在很糟。”鹊滔滔不绝,既有恐吓,讲述四方各地的危险,也有诱惑,铺陈人间享乐的繁华。“魂啊回来吧!家族齐聚,美食多样。大米小米,新麦黄粱。酸甜苦辣,有滋有味。魂啊回来吧!肥美蹄筋,酥烂扑鼻,越国羹汤,美味爽口。清炖龟鳖,火烤羊羔,甘蔗糖浆,甜到心间。天鹅野鸭,大雁小鸽。卤鸡龟羹,等你来尝。魂啊回来吧!甜面饼啊,蜜米糕,麦芽糖啊,蜂蜜酒。玉液琼浆,斟满酒杯,醇香可口,遍体清凉。魂啊回来吧!”鹊重复了两遍,竟无人听出这两遍之间明显的差别。
唱罢,鹊又一摆手,首领膝行,将战衣盖在了尸首身上。只听鹊又是一声,“魂啊去吧!回到你的躯体。”刚刚说罢,死者立刻坐了起来,茫然无措地看向兄弟们。此刻,所有兵士双膝下跪,频频叩首。“啊!活了!”“是真的吗?”“这能有假吗?”“不一定,不一定啊。”此时,一胆大之人从人群中走出,凑到近前,哆哆嗦嗦地去探“死者”鼻息。刚一伸手,便立刻大叫,“活了,活了,她是巫,她是巫!”人群立刻喧哗起来,“活了,是真的!”“她真的是巫。”“活了就好,活了就好。”众目睽睽下,“死者”紧一步慢一步地回了屋内。
天越压越低,风越刮越响。待再次安静,鹊双目微睁,发出一阵骇人且含混的低音。众人面面相觑。此时,交煦出场了,她站到鹊的身旁,清了清喉咙,指着郑邑之民,底气十足地传达起鹊的意思。“我是洛水之神。两年前,卑贱的齐人自以为是,胡乱信神,忘记了祭祀五帝,于是青帝发了大怒,将齐国震翻。五帝命河伯于龙门,将齐人之血降到大河之中,以警示世人。难道你们不清楚吗?”交煦的呵斥将面前的六七名兵士吓得连退数步。
“不错不错,大河之水确实红了,有人亲眼看到的。”“我知道,两年前,齐国大灾,地面裂开了大缝,好多人都掉了进去。倒塌的房子不计其数哪。”“是啊,我也听说了,地震之后,又降下大雨,将很多人直接卷到了河里!”“什么河,是海!将人冲到了海里,统统喂了鱼。”
听到这,交煦憋得难受极了,她尽力控制表情,继续道:“你们郑邑人,不祭天帝,迷信大辰,这是对上天的不敬。白帝将于三日之后,发动地震,郑邑之人,一个不留。五日之后,我将用你们的血染红洛水。我要让天下之人明白,五帝才是真正的主宰!卑贱的人,你们等死吧!”
“大辰之神啊,洛水之神啊。饶了我们吧。”有些腿软的开始下跪,有些女子被吓出了哭声,更多的人则是窃窃私语。就在此时,那个胆大之人喊了句,“我不信,你不是巫,更不是神!我不信你!”话音刚落,只见鹊猛然站立,双臂鹰扬,虎视眈眈。一挥手,此人立刻口吐鲜血,伏地不起,在痛苦地抽搐和绝望的哀嚎中结束了年轻的生命。鹊再一挥手,所有人,包括交涌、交时、交煦、首领和兵士、全体民众纷纷下跪,齐呼“洛水之神!”
众人散去,两名兵士将胆大之人的尸身拖进了洛舍。
“可以了。”交煦道。
“怎么样,还可以吧。”西贤抹了抹嘴,冲着众人傻笑。
交涌、交时下意识地同时后撤,交煦护着鹊大叫,“别碰我,别过来。”西贤满脸无奈地又躺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