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拜见吾皇!”声音尖细喑哑,是宫中阉人特有的。
皇帝皱了皱眉,微微向前探着身子,询问道:“朕确实见你面熟,你是……”
皇后道:“这人瞧着就是瓦舍勾栏里说书唱戏的,怎么可能是宫里出去的人?成王妃,你不要因为他模样长得几分相似就来欺君,这可是大罪!”
我道:“可我从未见过先皇后身边的人,怎么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最熟悉他们的难道不是皇后您吗?”
“你!”
“皇后娘娘真的不认识老奴了吗?”那人伸开手掌,右手赫然少了一指,“这指可还是皇后娘娘亲自断的,娘娘忘了?”
皇后瞬间脸色苍白,低沉着声音道:“我不认识你。”
老人跪在地上,沉重地叹息一声:“那老奴便来说一说这跟指头是如何断的。”
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阴厉可怖,仿佛要将人一刀一刀地凌迟处死。
可老者只是佝偻着背,眼皮松弛耷拉着,看不清神色,只有喑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巍:“那是长宁四年的春天,先皇后因病薨逝,朝云殿的宫人尚来不及悲痛便被遣散。品级低的宫女太监被遣去其他宫里当差,稍能管事的大宫女大太监一个不留全被遣送出宫。”
“那是姐姐念在主仆一场的情分上,不忍你们在宫里蹉跎,放你们自由,这是难得的恩典,你们却不领情。”
老人微微笑了笑,牵动脸上纵横的皱纹,年迈沧桑的面容有一刹那的狰狞,他道:“娘娘莫急,听老奴把话讲完。”
“先皇后一向仁善,我们当初也都真心感恩,可是后来,被调走的宫人在一年之内接连莫名其妙地病死,离开皇宫的人半途不是遭遇山匪就是突遇横灾。敢问娘娘这世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世事难料。”皇后道。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残缺不齐的一口黄牙,“是啊,世事难料。我念着旧恩,又身无牵挂,别人想着回乡想着千里之外的亲友,可只有我想在这宫里了却残生。朝云殿的人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留下,也只有我一个人活到了今天,皇后娘娘很意外吧。”
皇后不语。
老人接着道:“长宁五年,坊间开始流传一部叫《明嘉遗事》的话本,也是那一年,我断了这根指头,被逼着发下毒誓赶出了宫,皇后娘娘可还要我说得再仔细些?”
皇后娘娘直起身子,正色道:“皇家的事岂能随意议论?本宫让你断指为誓不再传散谣言诋毁天家,没有处死你已是仁慈。”
老人笑着摇头,灰白蓬乱的枯发在头顶摇晃,道:“那话本不是我写的,是娘娘你找人杜撰的,先皇后是那样好的人,我怎么会在话本里诋毁先皇后呢?”
老人突然提高了嗓音,尖锐沙哑的声音仿佛是有人拿着簪子在铜镜上来回划蹭,叫人头皮发麻,“长宁三年春猎,是何人在太子骑的马上做了手脚?太子坠马养伤期间,是何人散布废太子谣言?太子被废,是何人怂恿其日夜纵酒寻欢?太子亡故,又是何人落井下石致使先皇后抑郁而终?皇后娘娘都还记得吗?”
“住嘴!”
皇后骤然起身,轰隆一道雷劈下,瞬间将殿内照得明亮,映出皇后那张惨白惊慌的脸,她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老人,指甲上新涂的蔻丹殷红欲滴,别样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