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那时候百姓们围着他说,朝廷政令利民、乡野粮食丰收皆是仰赖“葛侯之功”。
他有些骄傲,也有些惭愧。
因为某些政令,他压根未曾参与,却全都将功劳算在他的名下。
诸葛瞻知道原因,也默默享受着它。
此刻,帐帘紧闭,里面几乎没有声响。
亲兵们立在帐外,手按在刀柄上,脸色显得冷硬、灰暗。
没人说话,整个营地死气沉沉。
士兵们或坐或躺,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或者盯着自己沾满灰尘的袍服发呆。
偶尔有伤兵呻吟出声,却无人关心。
夜幕降临,篝火前有两个小卒在窃窃私语。
“给。”唐大郎从怀里拿出一张饼,递了过去。
“大兄,你从哪弄来的?”唐三郎接过干粮,“最近军粮尤其是干粮紧俏,今日怎么这么奢侈?”
唐三郎啃了一口饼,忽然一顿:“大兄,这不会是你.....”
“别多问了,赶紧吃,吃饱了跟我走。”
“走?去哪?”
唐大郎蹲下身子,低声道:“三营的斥候是咱们村的,他方才跟我说,魏军已屯住在夷里桥了。”
“啥,啥子??”三郎闻言,眼珠瞪得溜圆,差点没噎住。
夷里桥位于成都西南方位两江汇流处,乃是战国时期秦蜀太守李冰主持建造的竹索桥。
距离有多近呢?
差不多就是站在你家门前,准备敲门了。
三郎缓了口气,气愤道:“王司马不是说,我们是要回成都吗?”
“妈卖批,我们被骗了。”大郎啐了口。
事实上,诸葛瞻向军官们下达的命令确实是回援成都,相机行事。
但同时为了严格约束军纪,要求各级军官务必控制逃兵,一经发生,立斩不赦。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有些军官为了保住脑袋,抖了个机灵,告诉麾下士兵:他部接到的命令是“回成都”而不是“回援成都”。
不得不说,效果很好。
士兵们虽然疲惫不堪,但心中都有回家的念想在吊着。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
忽然,营门前传来巨大的骚动声。
“去哪?”
“小解。”
“为何要出去。”
“我离营门比较近,我,我憋不住了。”
“跑!”
“站住,你们这群混蛋逃兵!”
“滚开,都给老子滚开!别以为老子不知道,魏军已经在成都城下了,我等还留在这里等死吗?”
有不知情的士兵们围了过来,一脸疑惑:
“啥子?还要打?军侯跟我们说的是撤回成都休整!”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本来就是要去救援成都!”
“都别乱!事已至此只能拼了,要是连我们都乱了,谁来守卫成都百姓?”
“守个屁!这会儿当官的估计都跑了!”
“懦夫!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我等不拿起武器反抗,逃跑岂不是脸都不要了!”
“对不起,我不要脸!”
“鼓噪什么!来人,将为首那厮....呃啊,你,你敢袭击上官.....”
“跑吧!再不跑,都得死在这!”
营地彻底乱了。
乱了一夜。
纵使诸葛瞻、糜照等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平息乱局。
到了第二日早上,军中稍微盘点了一下留下的人数,只有区区六百多人。
就连糜照的私人部曲都散了大半,而且他们有马,跑得更快!
反正刘氏完了,糜氏也要跟着完,没必要再跟着他卖命。
总之,用一哄而散来形容,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