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岛津义久看来,肝付家早已臣服。数年间岛津义弘的轮番征战,早就击溃了大隅国内部各国人众的信心,肝付兼续被迫送出儿子作为人质,还割让了大隅国南部的港口作为岛津家征战日向国的中转站。
如今肝付家的对外贸易完全依赖岛津家控制的坊津水军护卫,军费也需靠岛津家“恩赐”维持,根本没有反水的资本。可他没看到的是,肝付家的居城大隅高山城此刻正弥漫着焦虑的气氛。
肝付兼续站在城守阁上,望着远处岛津军在港口的营地炊烟,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的刀鞘。身后儿子肝付良兼低声说道:“父亲,岛津家若是拿下沃肥城后,恐怕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了。”
肝付良兼摊开手中的地图,上面用红线标出岛津家近年来的扩张路线。从萨摩国到大隅国,再到日向国西部,每一步都踩着弱小势力的尸骨。“他们能把伊东家的领地随意安堵给家臣,明天就能把我们的领地分给别人。”肝付良兼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们臣服,原本是想借岛津家的势对抗伊东家,可现在……”
肝付兼续沉默着,他比谁都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伊东家与肝付家虽有旧怨,但终究同属日向国、大隅国的地方势力,是阻挡岛津家恢复三国旧领的最后阻碍。可真要反抗岛津家,他又没有底气。肝付家的足轻队人数不足岛津家的五分之一,武士更是多年未经战阵,尤其连最精锐的国人众都心向岛津,因为他们的领地是去年岛津义久“恩赐”归还的。
“再等等。”肝付兼续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的很,“看看伊东家能不能撑住,看看阿苏家会不会出兵。要是岛津家真敢动我们……” 他没说下去,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联合伊东家反击!就算战死,也比被岛津家像狗一样对待强!”
可是又会想起家中主和派的家臣叹息着摇头的样子,他们总是唠叨着说着:“若是反对岛津家,等于拿整个肝付家陪葬。岛津家的水军封锁,我们的粮食是撑不过的。”肝付兼续坐在主位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他看着争吵的家臣,忽然想起岛津贵久带着几分温和许诺“只要肝付家臣服,永保领地安稳”。可短短数年,岛津家的掌权者换成了岛津义久,那份承诺早已成了废纸。
“伊东家的使者还在等着。”肝付良兼低声提醒,打断了肝付兼续的回忆,“他们带来了伊东义佑的亲笔信,说愿意在时候协助我们拿回原本的领地,只求我们在必要时出兵牵制岛津军的后路。”
肝付兼续的心动了一下,作为一个家督他又怎么甘心自家的领地白白流失,只是岛津家的强大不是他所能抵抗的。可他更清楚的知道,伊东家的处境比自己更糟。沃肥城被围,南部豪族倒戈,能指望的只有肝付家和肥后国的阿苏家。一旦自己出兵,等于把肝付家彻底绑在伊东家的战车上,再也没有退路。
“相良家那边有消息吗?”肝付兼续问道,相良家是肥后国的大名,与岛津家有联姻关系,却也是唯一可能制衡岛津家的南部势力。肝付良兼闻言摇头:“相良义阳回复说要等阿苏惟将的动作,恐怕会暂时按兵不动。”
肝付兼续重重的叹了口气,战国时代的盟友从来都是“有利则合,无利则散”。阿苏家在肥后北部,相良家有着姻亲联系,谁都不会为了伊东家轻易得罪势头正盛的岛津家。肝付兼续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是岛津义久派使者送来的,信中许诺只要肝付家“配合”攻打伊东家,战后将会加封大隅国的矿山恩赐给他。
“配合”二字写得轻飘飘,却像一把刀架在肝付兼续的脖子上。配合意味着要平白损失兵力砍向曾经的邻居伊东家,不配合意味着肝付家可能成为下一个被蚕食的目标。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乱世之中,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可这样屈辱的活着真的是父亲想要的吗?
外传来脚步声,是伊地知拿着一份新的密报进来:“主公,岛津军开始向我们的边境移动了,旗号是‘巡查牧场’。”肝付兼续捏紧了密信,信纸被揉出深深的褶皱。他知道,岛津义久在逼他表态。既是威胁,也是试探。只要肝付家敢有异动,岛津军随时能以“叛乱”为名发起进攻。
“告诉边境,不准主动挑衅。”肝付兼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派使者去伊东义佑那里,说我们……需要时间准备。”这是典型的缓兵之计,既不得罪伊东家,也暂时安抚了岛津家。
可兼续心里清楚,天平总有倾斜的一天。当岛津军真正攻破沃肥城,当伊东家的求援变成绝望的哀嚎,他终究要做出选择。海风再次吹过南九州的群山,樱岛山的白烟与日向国的烽火在天际线交汇。岛津家的扩张势头正盛,而肝付家的摇摆不定,随时可能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左右不讨好。
没有人知道最终的结局,但所有人都明白,南九州的平静,已经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