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弥漫,阿苏惟将的马蹄声在寂静的道路上回荡。马蹄下,晨露被溅起,打湿了他身上的斗笠,但这丝毫无法驱散他眉宇间的凝重。从赤间关启程时,安国寺惠琼站在码头,送行的身影在海风中显得有些单薄。身上的袈裟在风中舒展,阿苏惟将的目光与他交汇,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宫司,前面就进入丰后国地界了。”高桥绍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阿苏惟将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高桥绍运的马鞍上捆着沉甸甸的行囊,油纸裹了三层,还垫着防潮的麻布。
阿苏惟将勒住马,凝视着远处起伏的山峦。阿苏山的轮廓在天际线若隐若现,离家不过八日,他却感觉仿佛已经过去了八个春秋。旧氏族还在暗处窥伺,烧毁的粮仓尚未重建,新补众虽然勤勉,但终究欠缺经验,而甲斐宗运那本就疲惫不堪的身躯,又还能承受多少辛劳呢?
想到这里,阿苏惟将心中一阵烦闷。他深吸一口气,调转马头,看着面前眼神锐利的高桥绍运,缓缓问道:“你打算何时回府内城?”
秋月种实最近的举动异常频繁,尤其是他将三弟秋月种冬过继给高桥鉴种这一步棋,可谓是暗藏玄机。这显然是他企图借助高桥家的势力,在筑前国深深扎根的策略。高桥绍运面色凝重的开口道:
“过川之后某便先行一步了,秋月种实这一招实在是阴险至极!他将两个弟弟分别过继给高桥家和长尾家,表面上看似是攀亲结贵,实际上却是想要将丰前和筑前的豪族像串珠子一样串联起来。”
高桥绍运惊讶的叹了一声,接着说道:“让我吃惊的是,主公竟然能够如此忍耐,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要知道,大友义镇(也就是大友宗麟)绝非善类,他当年甚至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利用的淋漓尽致。
然而,如今秋月种实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大友义镇的眼皮底下扩张势力,甚至将过继这种具有强烈政治宣誓意味的事情做得如此高调,大友家却没有丝毫的动作,这其中必定隐藏着更为深远的谋划。
“难道是因为忌惮毛利家吗?”阿苏惟将骑在马上,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低声自语道。
大友家目前在伊予国陷入激烈争斗之中,局势可谓是异常紧张。如果在这个时候与秋月种实彻底决裂,恐怕北九州那些心怀不轨的野心家们保不齐就会趁机从西边趁虚而入,给大友家带来更大的麻烦。
安国寺惠琼想必在返回吉田郡山城之后,便会立刻着手去拉拢四国地方的河野家。这样一来,北九州的局势将会变得更加错综复杂,犹如一潭浑水再次被搅起来。马蹄声在山间小道上有节奏的响起,仿佛是一种单调的背景音乐,衬托着两人之间的沉默。
阿苏惟将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与安国寺惠琼的密谈,当时他并未将对方的话当真,只当作是玩笑话。然而此刻,他却突然从中品味出了几分寒意。毛利家确实需要阿苏家在九州起到牵制作用,但一旦九州局势变化,毛利家是否真的能够抵挡住不插手其中的诱惑呢?
当他们走到分道路口时,高桥绍运勒住缰绳,稳稳坐在马上,然后抱拳向阿苏惟将行礼,说道:“宫司,一路保重!如果府内城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刻派人送信给您的。”说罢,他翻身下马,解下行囊递给了山田匡德,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布包递给阿苏惟将,同时解释道:“这是早就准备好的贺仪,原想在宫司娶新妇的现场亲自送上,但恐怕我是来不及赶到了。”
阿苏惟将接过布包,感受着手中的重量,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他正想道谢,忽然想起了高桥鉴种,那位被秋月种实拉拢的豪族。此刻,高桥鉴种也许正眼睁睁看着秋月种冬以“养子”的身份走进大门,这让阿苏惟将的心情有些复杂。
在这乱世之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复杂。阿苏惟将暗自叹息一声,然后拱手对高桥绍运说道:“有心了,待你娶亲的时候,我也是会好好回礼的,另外还请代我向诸位大人问好。”
高桥绍运的眼神带着笑意,纵马远去,只听得他的声音传来:“宫司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马蹄扬起一阵尘土,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对岸。阿苏惟将望着高桥绍运远去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