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与杨弘、阎象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下定了决心。纪灵上前一步,再次拱手,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悲凉:“殿下宽宏,饶恕我等死罪,更保全这些无辜妇孺性命…罪臣等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有些关于袁…袁术兵败身亡的详情,以及我等为何隐匿其家眷,觉得…觉得应当向殿下禀明,不敢再有丝毫隐瞒。”
刘隽微微颔首:“讲。”
纪灵深吸一口气,开始叙述,杨弘和阎象在一旁偶尔补充,语气中都充满了世事变迁的沧桑与无奈:
“回殿下,当日袁术…逆贼于寿春称帝后,倒行逆施,民心尽失,加之连年征战,府库空虚,军中怨声载道。后来…后来陛下…呃,燕王殿下与曹操、孙策等诸侯交相攻伐,其势力土崩瓦解,兵败如山倒…”
杨弘接口道,声音带着苦涩:“最令人心寒的是…汝南袁氏本宗,见其大势已去,竟…竟公然宣称将其逐出宗族,撇清关系,断绝一切支援…袁术闻此消息,如遭雷击,本就众叛亲离,至此更是万念俱灰…”
阎象叹息一声,补充了那最后的场景:“那一夜,寿春城中已然大乱,溃兵四处劫掠。袁术于昔日伪皇宫中,屏退左右…不,是左右早已逃散殆尽。他独自一人,身着早已破烂的赭黄袍,状若癫狂,大笑不止,笑称‘袁公路竟至于此!’,随后…便点燃了宫室…等我们发现时,已然…已然救之不及了…”
纪灵语气沉重:“袁术自焚而亡后,寿春彻底失控。部分将领欲拿其家眷向诸侯请功,更有乱兵欲行不轨。末将当时受命镇守合肥,闻讯心急如焚,却无力回天。是杨长史、阎主簿等几位忠义之士,趁乱护着这些家眷,尤其是尚在襁褓中的幼子,拼死杀出重围,一路颠沛流离,才逃到合肥投奔于我。”
杨弘道:“我等当时只想为旧主保留一丝血脉,知其必不为天下所容,故将其藏于府中,隐姓埋名,只求能苟全性命于乱世…本想待局势稍定,再寻一偏僻之处安置,却不料…不料殿下天兵骤至,合肥顷刻易主…我等自身难保,更恐其事泄露招致灭门之祸,故而…故而行此下策,欺瞒了殿下,罪该万死!”
说完,三人再次跪伏于地。
刘隽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原来如此。袁术竟是众叛亲离、心灰意冷之下自焚而亡,其家眷也是历经磨难才逃出生天。纪灵等人隐匿他们,倒更多是出于乱世中保护弱小的江湖道义和一丝旧情,而非刻意对抗王化。
这让他对纪灵、杨弘、阎象三人的观感又好了几分。乱世之中,能如此者,已属难得。
他看向那几名惊惶不安的妇孺,尤其是那个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懵懂无知的幼童,心中最后一点因袁术僭越而产生的戾气也消散了。
“起来吧。”刘隽的声音更加缓和,“往事已矣。袁术咎由自取,然其家眷确实受苦了。你等能护其逃出乱军,存其血脉,虽方法欠妥,然其情可原。”
他做出了最终决定:“便按元直之计执行。削去所有伪爵称谓,迁往幽州涿郡,拨予田宅,严加看管,令其自食其力,永为平民。朝廷会定期巡查,若安分守己,便可安稳度日。”
“至于你三人,”刘隽目光扫过纪灵等人,“既已说明原委,便不再追究欺瞒之罪。罚俸降职依旧,望你等日后尽心王事,将功折罪。”
“谢殿下!殿下天恩,臣等永世不忘!”纪灵三人感激涕零,再次叩首。那几名袁术家眷也似乎听懂了能活命,跟着瑟瑟发抖地磕头。
处理完这桩意外插曲,刘隽让众人退下。书房内恢复了安静。
徐庶轻声道:“殿下仁德,此举必能使淮南旧臣归心。”
刘隽微微摇头:“非吾为仁德。乱世需用重典,亦需施仁政。纲常要正,人心也要收。今日之事,倒也让孤更看清了几人的品性。元直,日后对此类降臣,需得多用些心思。”
“臣明白。”徐庶躬身应道。
窗外月色清明,合肥城终于彻底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