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日子过得很快,十月尾,雪下得更大。
窗台上落了些雪花,菱形的,很漂亮。
可她脸上的伤却那样狰狞……
阳光忽袭来,小拂习惯性害怕地侧过脸,捂住了自己,“霏姐姐你先去吧,我……我还是不想出门,以后有机会,你帮我把信交给母亲和檀郎吧……”
没一会儿,进来的那个人没有说话,小拂还听到了好几个脚步声,和放东西的声音。
“除夕将至,林霏出宫置办彩灯了。”
……小拂一愣,她的手被人从轻轻拉开,永安公主就这么坐在她榻边,温柔地和她说话,她不称本宫,只像是在和她寻常聊天。
阿妤捧着一个凤纹漆盘,“小拂,这两封信是殿下要给你的。”
只见盘中放着两只竹管,封得很妥当,盖着红泥。
这样的东西,一看就不是通过寻常途径送到的宫中。
当日公主出狱,有朝官下令,芷兰宫不得探视,不得宫人通传信件。
她无措地望着面前的人,迟迟不敢接,“殿,殿下……”
“前几日我问过魏咎,找到了你家里人。你母亲口述了一封信给你。至于另一个,”她温柔笑了笑,“大概就你口中的檀郎早就写好了要给你的。”
“阿拂快打开看看。”阿妤催促。
这些天,小拂以为自己在劫难逃。
以下犯上不是个小罪,何况是在当下永安拘禁这样的时期。是她得罪了小公子胡亥,闯了大祸,公主不责罚她已经是网开一面。
这两封信盖着御史的印记,还是以公文的由头送来。
小拂既感动又惶恐,连忙要下榻,但被她阻止。
小拂垂着头,“婢只是一介民女,小小宫婢,殿下如何能因我而费心……”
只听永安连说了几个好了,她蹙眉,心疼地望着自己。
“你太懂事了。小拂,你这样懂事的女孩儿怎么能受这样的苦?”
“本是我管教不严,让你受伤至此。这一封公文也该是为你上书以惩治幼弟之行,但却因我拘禁之因不得通传。是我的处境给你造成了这样的困境,是我该对你感到抱歉,何以说不能为你费心?”
小拂一顿。
她想不明白那胡亥怎么会有永安这样的姐姐?
她从来不知道贵族会把奴仆的性命放在眼中。
她的父亲原是大梁宫府一小吏。魏王假喜好藏獒,宫府进献狗饭时候不慎掺杂了杂谷,獒犬噎食咳了一日,那时魏王因秦国施压而焦头烂额,当晚极怒。这么层层怪罪下来,有个被推出来泄恨的人。就是小拂的父亲了。父亲被罚杖刑,这么几十棍子下来,竟然被活活打死。
他们这样的普通人从来都是逆来顺受。
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宫女。
胡亥的出现让她看清了这一点。
“殿下不要因奴婢这样的小事而损害殿下原本的打算,”她扭过头,“殿下,我不会看。若殿下因奴婢这种人将什么把柄落在人手里,不值得……”
“不对。”许栀看着她,“这是值得的。”
小拂的脸被公主给抬了起来,她柔和地用手巾擦擦她眼角的泪,亲自取了药粉要给她,但她又停住了。
那伤深,但又在太阳穴,不能做缝合,结痂之后更像是条黑虫压那里,小拂厌恶自己,何况是公主。
她以为她总是嫌弃的,何况已经是那样丑陋的一张脸。
可嬴荷华说,“我手重,还是阿妤你来吧。”
小拂想起永安公主有一次问过她如何能认识这么多作物的名字属性?她回答说她年幼时常跟着母亲去山间采食野菜为生。
一时间,这种被重视的感觉,让她才恍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与感动。
“这么多天,我不敢照镜子……”
阿妤轻声宽慰。
小拂看了两封信。母亲安好,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她又看到檀郎所写,他不在乎她毁容,说只要她好,只要她愿意,等开春,就下聘礼娶她为妻。
她心中一软,但脸上的痛却是实实在在的。她受不住疼,又大抵是感动,眼泪一直往外冒,“殿下,他是愿意娶我的……呜,我不该哭,这样的我太没用了。”
“感动的时候该哭就要哭,痛的时候该哭也要哭。当年我在新郑受了点儿小伤,可是哭得要死活,一点儿都不憋不住。你那日很勇敢,怎么会觉得自己没用?你放心,胡亥不会再踏入芷兰宫中了。”
“公主殿下……”小拂不知该说什么,将心里能说她好的词都细细数了个遍。
永安又温言安慰了她好些话才离开。
她私心的想,像嬴荷华这般明媚温柔的女子,这样好的她合该一生幸福顺遂,合该拥有这个世上最好的一切。
这话被等在门外的李贤听到,自觉她真是当自己的伤不是一回事。那箭都把她肩膀给穿透了,怎么还是小事?
他又见到她们离开时没有一个不赞许她,嘴角没由来多了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