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先是一顿,而后又笑了笑,她实在是个聪明极致的女人。在朝上那些蠢货拭目以待着想拿李左车身份说事,说李斯是如虎添翼,可许栀就已经知道李左车回来并非李斯的意思。
李贤轻拢了她肩上那薄绒制的披风,抬手,为她系紧了系带,“送葬公子嘉是公主所愿。公主不该赞许我?”
他望着她,俨然像是在求赏。
“是吗?”她笑了笑,“刚才你与他说的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是父皇所派垂询的御史。冯劫知不知有这事。”
“冯劫?他巴不得永远不知上党之事细密。”李贤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白日问殿下的事,都是些边边角角,毫无分量。不如臣亲自来问殿下。”
冯劫冯去疾都是与冯亭沾边的亲戚,如果嬴政知晓,这本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又加之张平与昌平君谋反,这一批来秦的韩人会比历史上死得还早。
许栀比别人清楚,这两人是秦国的忠臣。
她相信他把卷宗全部烧毁就是最蠢的。
当下,李贤如是在说笑话,她不禁后退一步。
“你想上呈什么?”
李贤笑了笑,“有的事,或者是因祸得福。我父亲起初不愿李左车成为我的幼弟,认为他是个潜在的危险。不过,你看,现在?臣下能在备受审视之时还能留在朝堂,而今李家能因此在上郡开拓一新,公主殿下的功劳算得一份。骊山行宫之事虽是坎坷,缘此将赵高送离咸阳,这不正是殿下所期待?”
许栀看着他,“父皇没说要关我多久,前后涉及赵国,他真的伤了心,不想要我再出来。”
他看不清她眼中流露出的是什么,他唯一可以相信的是她绝不会就此放弃。
毕竟,这年之后,徐福东渡求药,始皇刻石之事就会接踵而来。
“殿下是这样想?”
他们到了书案前,她没说话,默默饮了口茶。
这间书房周遭的陈设没怎么变。
“殿下有何所求?”
她沉默片刻,“我不想动冯氏。”
“自然。”
“我不信你。”
李贤没有反驳,他不再迟疑,一枚玉章被他从怀中拿出,交到她的手心,玉石透着盈盈白光,小小的……
如果她猜得不错,这应该是他的私章。
“如果公主殿下愿意迈出这一步,我相信这会是个很好的开始。”
寂静像是这漫天的雪,寒冷与荒芜如是大漠。预言书与现实,到底哪个才是扭转命运的石头?
什么样的合作,要他能将私章给她呢?那是上一世这一世,几十年全部的铺陈,所有的权力。
即便道路相同,目标一致,可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无欲无求的馈赠。
月色沉沉,烛火摇曳。
他仰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这是你第二次这样问我。”
李贤顿了一下,忆起邯郸那棵老榕树,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难为她居然还记得……
李贤临走盯着将他手里的灯笼,抬脚想把它踩得粉碎,却在刚要碰见时停了下来,眼眸一沉,蹲下身来,捡起它然后置到一个比原先更偏远的角落。
那会儿他本想再说什么。
只见她凝神,望了眼月光,复垂下眼,“让我想想,李贤,让我再想一想。”
又到了一年冬日凌霜,梅园尚在却没有一丝梅香,雪结了冰晶挂在芝兰树上,想见来年可见梨花,却也多了一分对二月春的期许。
他绝对想不到,开春意味着严寒过去,又是否说明着,枯树再生,芳华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