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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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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洛阳,卫王府书房。

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杨子灿指尖敲击着桌面,面前摊着一份字迹潦草、内容支离破碎的密报。来自他麾下最神秘的“灰影”系统,代价是三名顶尖探子永远留在了秦岭深处。

情报模糊,语焉不详,只反复提及一个名词——“惊蛰”,以及其背后一个名为“鬼谷道”的神秘组织。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令人心悸:这个组织能量庞大,触角深广,意图颠覆天下,其“惊蛰”计划正在稳步推进,岭南之困、朝廷之乱,背后似乎都有其阴影。

“鬼谷道……”杨子灿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眉头紧锁。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原住民,对鬼谷子的了解仅限于历史传说和后世演绎。他从未想过,一个源自春秋战国的学派,竟能跨越数百年时光,以如此具象而危险的方式,介入到隋末的乱局之中。

他无法确认这个组织的具体架构、首领是谁、有多少人。但直觉告诉他,灰影用巨大代价换回的这几个字,绝非空穴来风。那种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的操控感,让他脊背发凉。

“令!”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阴影中,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灰影”头领无声显现。

“一,即刻起,粟末地明暗所有力量,将‘鬼谷道’及‘惊蛰’计划列为最高等级威胁,关注程度超越一切中原割据势力。动用一切资源,不计代价,查明其核心、人员、计划详情。”

“二,通过白鹭寺、兵部职方司、大理寺所有可靠渠道,以最高密级下发谕令:通告各方剿匪大军、各总管府、各州县,严查境内一切异常动向,尤其是人员流动、物资流转、谣言传播。遇有打着‘鬼谷’旗号或行踪诡秘、意图煽动叛乱者,可先斩后奏,宁错杀,不放过!”

“三,重点标注:岭南冯盎部、东京卫戍部队、潼关守军,需提高十二万分警惕,谨防内部渗透与破坏。”

命令一道接一道,冰冷而高效。他知道,这些措施未必能立刻抓住鬼谷道的尾巴,但必须表明一种姿态,一种全力应对的姿态,才能可能打乱对方的步骤,迫使其露出破绽。

灰影头领领命,如鬼魅般消失。

杨子灿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涌入,让他烦躁的思绪稍稍清晰。他看着洛阳城的万家灯火,心中却涌起巨大的无力感。明面上的敌人,无论是宇文叛军还是各路反王,他都有信心一战。但这种隐藏在迷雾中的对手,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毒蛇,不知何时会从哪个角落窜出,给予致命一击。

他想到了李秀宁,那个特立独行、身影逐渐与情报中某些模糊描述重合的女人。他的心猛地一缩,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但他迅速甩开了这个念头,不愿,也不敢深想。

“惊蛰”……你这惊雷,究竟想惊醒什么?又想为谁蛰伏? 他望着沉沉的夜空,喃喃自语。

太原,唐公府。

李渊看着女儿李秀宁派人加急送来的密信,眉头紧锁,又在厅中踱步良久后,缓缓舒展开来。信中,女儿极力陈说东京空虚、内部倾轧,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将他心中那点残存的、对隋室旧谊的顾忌击得粉碎。

“世民,建成,元吉,你们怎么看?”他将信递给三个儿子。

李建成率先开口,语气沉稳中带着压抑的兴奋:“父亲,秀宁所言极是!此确乃天赐良机!杨广昏聩,东京群龙无首,正是我李唐顺天应人,进军关中,夺取神器之时!当立刻整军,发兵长安!”他作为嫡长子,未来的太子,开国之功对他至关重要。

李世民接过信,快速浏览,眼中精光闪烁,却比兄长多了一份深思:“大哥所言固然不错。然东京虽乱,卫王杨子灿却非易与之辈,其在东京影响深远,且南方虽受挫,根基未损。我军若东进,恐其挥师来援,届时腹背受敌。不如……暂缓称帝,先以‘尊隋’之名,挟天子以令诸侯,扫平四方,再……”

“二弟此言差矣!”李建成打断他,语气微冷,“名不正则言不顺!此时不正位号,更待何时?难道要等别人抢了先手吗?杨子灿?他若敢来,正好一并解决了!”他内心深处,对这个功勋卓着、声望日隆的二弟,已生出浓浓的忌惮。

一旁身材相对矮小、眼神却灵活狡黠的李元吉,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嘿嘿一笑:“父亲,哥哥们说得都有理。不过嘛,咱们刚在太原立足未稳,北有刘武周、突厥虎视眈眈,贸然称帝,是否树大招风?不如……先看看风向?说不定还能捞点别的便宜。”他素无大志,只想在乱世中保全自身,最好能浑水摸鱼。

李渊听着三个儿子各怀心思的言论,心中已有决断。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工部尚书武士彟。这位商人出身、精明干练的部下,是他极为倚重的心腹,也是杨子灿多年前布下的一步暗棋,此事唯有他二人知晓。

武士彟感受到李渊的目光,微微躬身,看似公允地说道:“唐公,大公子所言,乃堂堂正正之师,可速定名分,凝聚人心。二公子所虑,亦是老成谋国之言,需防患于未然。四公子之言,亦不无道理。然则,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或可……先行称帝,正位号以安内外,同时遣能言善辩之士,携重金前往东京、江南乃至突厥,或安抚,或结盟,或离间,为我大军争取时间。”

武士彟的话,看似折中,实则 subtly 偏向于李建成的主张,同时又为李世民和李元吉的担忧提供了解决方案,滴水不漏。李渊闻言,缓缓点头:“武尚书所言甚合我意。就这么办!即刻准备,不日称帝!同时,遣使各方!”

厅中众人反应各异,李建成面露得色,李世民目光深邃,李元吉无所谓的耸耸肩。一股躁动而野心勃勃的气氛,在唐公府弥漫开来。武士彟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复杂光芒。

河东,李密营中。

曾经的瓦岗之主,号令数十万大军,睥睨中原,何等风光!

如今兵甲虽盛,但却被逼迫蜷缩在太原盆地东南一隅,特别是粮草辎重皆需依赖当地搜刮,终是有数,时日一久逼落个看人脸色、仰人鼻息、苟延残喘的下场。

新占下的地盘也就那么大,辟建的营寨虽然比不得瓦岗之时但还算齐整,可是让人受不了的是这里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颓败与压抑,以及因为长期奔亡伤口腐烂和水土差异造成的腹泻物臭气,唉,简直了……

李密独坐帐中,面前的舆图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昔日的风光和雄心。

每一次听到两京方面传来的杨子灿飞黄腾达的消息,以及关于李渊南下势力又有所扩张的消息,一桩桩一件件都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头。

不甘、怨愤、屈辱,却又踌躇满志,这种交错煎熬如同噬心毒火,日夜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就在他对着摇曳的烛火,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时,帐内阴影处,仿佛凭空般,多出了一个人。

李密悚然一惊,手瞬间按向案头的长剑。

他的亲卫,虽不是盛名精锐,但也是百战余生的老卒,但此人却能无声无息、悠悠然然地潜入他的中军大帐?!

来人,身着寻常文士袍,面容普通,是那种扔进人海便再难辨认的样貌,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又漠视一切的诡异神采。

“魏公,不必惊慌。”

来人微微躬身,礼仪周到,语气却平淡得如同谈论天气,“在下乃鬼谷门下行走,特来为魏公解忧。”

“鬼谷?”

李密瞳孔微缩。

这个名字,他只在某些极其古老的典籍中见过,神秘强大,纵横捭阖,操纵万间,五一合之敌。

他强压下惊疑和防备,冷声道:

“阁下有何见教?又如何能为本公解忧?”

“魏王岂甘久居人下,仰太原李渊鼻息乎?蜗居窝棚之地乎?”

说客开门见山,话语如同带着魔力,直接敲打在李密最痛处。

“李渊欲称帝,昭然若揭,其志不小。届时,李渊如长安,唐庭鼎立,文武归心,还有何处能容得下曾与他共争天下的魏公您?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之常理。魏公莫非真以为,李渊有那般容人之量?”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李密心上。他脸色阴沉,手指紧握,骨节发白。对方的话,正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说客继续道,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

“我鬼谷道,愿助公重振旗鼓,再图霸业。河东之地,豪杰辈出,岂会真心臣服于关陇李氏?如王世充诸雄,与李渊更是势同水火,不死不休。只要魏公振臂一呼,我等自有办法让河东诸郡暗流涌动,让王世充在东线全力牵制李渊主力。“

”届时,河东空虚,公可趁乱取之,以为根基。甚至……西望关中,再续当年瓦岗未竟之志,亦未可知啊!”

一幅极具诱惑力的画卷,在李密面前展开。

夺取河东,威胁关中,与王世充东西呼应……这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局面!

那颗早已被现实磨得有些迟钝的野心,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爆裂沸腾起来!

“此言……当真?”

李密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和颤抖,眼中猛烈燃烧起久违的、近乎疯狂的野心火焰。

他对李渊之间暂时的和平共处之局,从未心存感激,有的只是刻骨的屈辱和不甘。

鬼谷道的提议,就像在无尽的黑暗中,为他点亮了一盏通往权力之巅的明灯,哪怕这灯光幽暗诡谲,他也顾不得了。

“惊蛰已至,万物皆可谋。”

说客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身影如同融入烛光的阴影般,渐渐变淡,“静待佳音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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