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赤谷城忙碌起来。首批汉家教师抵达的那天,相夫亲自到城外迎接。十八位青年才俊风尘仆仆却精神抖擞,为首的是一位名叫张望之的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年纪,眼神明亮如星。
“臣等奉天子之命,特来西域传授汉家文化,愿公主千岁安康。”张望之行礼如仪,举止间透着长安士子的风范。
相夫注意到队伍中不仅有儒生,还有医者、工匠甚至农艺师,天子考虑得周到至极。
学堂选址在王宫东侧,原本是匈奴使臣的旧馆。相夫命人彻底改建,保留乌孙建筑特色的同时,加入了汉式学堂的布局。开工那日,她亲自奠基,元贵靡则按照乌孙传统宰羊祭祀天地。
不过半月,第一所汉乌学堂便初具雏形。招生却不如预期顺利。
“乌孙贵族宁愿让孩子学习骑射,也不愿他们‘埋头书简’。”元贵靡无奈地告诉相夫,“目前报名的多是汉商子弟和少数小部落首领的孩子。”
相夫沉思良久,忽然有了主意。
次日,她请来城中最好的乌孙乐师与汉家琴师,在学堂前的空地上举办了一场音乐会。胡笳与古琴对话,琵琶与箜篌和鸣。好奇的民众越聚越多,相夫趁机宣布学堂不仅教授汉字经典,还传授医术、天文、冶铁等实用技艺,并且不禁止乌孙传统的骑射课程。
“我们还邀请了一位特别的老师。”相夫神秘地宣布,随后请出了冯嫽。
这位名满西域的冯夫人一出场,便赢得了所有人的敬意。她用流利的乌孙语讲述教育如何让一个民族强大,如何让文化传承不息。
“我愿让我的孙子成为学堂的第一批学生。”一位德高望重的乌孙长老忽然开口。众人哗然,因这位长老素以保守着称。
冯嫽微笑颔首:“不仅是您的孙子,长老您若有兴趣,我们也欢迎您来讲授乌孙的历史与智慧。”
这个转折巧妙至极,学堂瞬间成了双向交流的场所,而非汉文化的单方面输出。报名者顿时踊跃起来。
相夫望向冯嫽,眼中满是感激。冯嫽悄悄对她眨了眨眼,那瞬间相夫仿佛看到了姑母解忧年轻时的风采——灵活、睿智、尊重异文化却不失自我。
学堂开办后,相夫常常亲自听课。她最喜欢的是天文课,张望之不仅讲解汉家的星象学说,还融合了乌孙人对天空的理解。有时元贵靡也会来,坐在后排安静地听讲,课后与教师们讨论如何将汉家治理理念与乌孙传统结合。
一个飘雪的午后,相夫无意中经过学堂后院,看见张望之正与几个乌孙孩子用树枝在雪地上写字。那些孩子衣衫褴褛,显然是牧民之子,本不在招生之列。
“这是...”相夫疑惑地问。
张望之略显尴尬:“公主恕罪,这些孩子想学习却没有资格入学。”
“谁说的没有资格?”相夫打断他,“明日开始,学堂特设平民班,所有想学习的孩子,不论出身,皆可入学。”
孩子们欢呼起来,有个大胆的甚至冲过来抱住了相夫的腿。那一刻,相夫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忽然明白了姑母为何能在西域坚持近五十年。